【悦读同城】“读,撷一瓣心香”——读书大家谈(赵方涛)
谈读书
文/赵方涛
我不是什么文化名人,今天也想冒充斯文谈谈读书。既然“读书”不是文化名人的特权,那么“谈读书”自然也就不是文化名人的特权。所以,我也就老实不客气地谈谈自己那点敝帚自珍的经验。
读书对绝大多数人来说,如果说不是一件苦事的话,至少也不是一件乐事。不过,书除了可以读,有时竟也有别的功效。在成都读大学时,我从学校后门的旧书摊上淘了好多书。寝室里简直到处都是书。我有一位舍友,每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时候,就向我要一本书来读,说是有助于睡眠。果然,看不到两三页,他就酣然入睡了。其实,我每次给他的都是同一本书。可是,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。
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偏僻农村。从一年级到三年级,我在村里的小学校念书;从四年级到五年级,我又转到邻村的一所大点的学校念书。我说“念书”而不说“读书”,是因为我们整日里念的,只有教科书。至于课外书,只是稀有品。我记得,小学校的三年里,我只见过摆放在教室炉台上的几本《当代小学生》,而且老是那么几本,似乎从来没有更新过。在邻村的两年里,我不记得自己读过任何课外书。
我至今记得,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前夕,学校放了三天假。就在这三天里,我从叔祖处借到李存葆《高山下的花环》,并一口气读完。叔祖父是一名退休教师,家里有少许藏书。他可说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。《高山下的花环》是我小学五年里读过的唯一一本正儿八经的课外书。
初中在镇上,比乡村里的小学校阔气多了。有许多老师,也有许多同学,听说还有图书馆。然而,这个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的图书馆对我四年的初中生活来说,似乎根本不存在。语文课代表曾经自发组织了一次借书活动。我当时借了鲁迅先生的小说集《呐喊》。可是,班主任知道后,立马赶到教室里,勒令还沉浸在借书喜悦中的同学们立刻将书退回去。自然,我也不例外。班主任的理由是怕读课外书耽误了学习。为此,我还气鼓鼓地生了好几天气。现在,看来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。直到今天,说老实话,《呐喊》这本集子里的好多篇章,我还是读不懂,虽然我非常喜欢鲁迅先生那篇《呐喊•自序》。
到了初中的最后一年——初四,我遇到了一位真正的语文老师——张敏老师。在他一再坚持下,图书借阅又重新恢复了。距离上一次借书,已经时隔三年了!再次拿起图书馆的书,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。然而,好事多磨,下学期刚开始,学校就以读课外书耽误中考复习为由,将图书借阅活动再次取缔了。
虽然张老师只教过我一年,但是我从那里受到很多益处。很多作家的名字、很多作品的名字,我都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。现在,唯一记得的是钱钟书先生的《围城》。回想起来,初中的生活也不免有恍如隔世之感。曾经教过我的那些优秀的老师们也都风流云散。张敏老师先是在小学教了一年书,后来便调回到家乡的乡镇;教数学的李玉良老师先是去了教委,后来又去了第二小学;教化学的李春霞老师也调回到家乡的乡镇;教物理的蔡庆飞老师则被借调到乡政府去工作。
一直到初中毕业,我还是在“念书”。我所有的知识还都是来自课本和老师,有对的,也有错的。我的“读书生涯”是从高中开始的,是在另一个真正的语文老师——崔海鸿老师——的启蒙下开始的。崔老师上的语文课非常精彩。几乎每一节语文课,我都听得津津有味。然而,我却几乎记不得任何一节语文课的细节。倒是有个叫“课前十分钟”的节目,让我一直记忆犹新。每节语文课的开始十分钟,都有一位同学给同学们推荐一本自己读过的好书。有一天,一位叫张衡的同学给我们推荐钱钟书先生的《围城》。这是我第二次听到《围城》的名字了。记得那是一次作文课,连着两堂都是崔老师的课。本来十分钟的节目,张衡竟然滔滔不绝地讲了满满两节课。张衡的激情推荐让我对这部小说充满了兴趣,同时也唤起了我脑海深处储存的张敏老师曾经对它的赞扬。那天下午放学后,我迫不及待地跑出学校,闯进学校附近的一家名叫“理想书店”的书店,立刻买下一部单行本的《围城》。
我的“读书生涯”就这样开始了。我觉得钱先生的《围城》写得好,就找来他的散文来读。《围城》的“附录”里有杨绛先生写的《记钱钟书与<围城>》。于是,我又认识了杨绛先生。紧接着,我又买来杨绛先生的长篇小说《洗澡》与《杨绛散文》。从她的散文《记傅雷》里,我又认识了傅雷先生。从傅雷那里,我又认识了巴尔扎克、罗曼•罗兰、伏尔泰、梅里美……就这样,我只要读到一个人的一部好书,就立马找他的其他的作品来读。如果他在书中提到了某本书,我也会立马找来读。如果我觉得这本书好,也会找到这本书的“兄弟姐妹”来读。其实,语文课本也是一个很好的出发点。读到一篇好的课文,就可以顺藤摸瓜,找到一大堆好文章。然而,教科书会对右派文人的作品有意或无意地忽略。这是需要特别留意,或者说需要特别小心的,千万不要被蒙蔽。从此,我的读书范围越来越广,而且所读书的质量也有保证。
我一直认为,读书是纯粹的个人行为。谁也无法让一群人都对读书产生兴趣,除非你把一个个对读书有情趣的人集合拢来,组成一个群体。喜欢阅读只是极小极小众的事。可能成千上万人中,未必有一人喜欢阅读。就是那些平日里看似喜欢阅读的人,也未必是真正喜欢阅读。所以,那些阅读中酸甜苦辣的心路历程“只可为知者道,不可为不知者言”。一日,偶尔翻阅周作人的散文,看到一篇《读书的经验》。没想到,他的读书经验竟与我的相似,真有“他乡遇故知”的感觉。当时久久不能忘怀,现在索性把它抄下来。周作人自称“文抄公”,如今我又抄他的文章,也真有点滑稽,仿佛贼家里又着了贼似的。闲话少说,抄文如下:
买到一册新刻的《汴宋竹枝词》,李于演著,卷头有蒋湘南的一篇李李村墓志铭,写得诙诡而又朴实,读了很是喜欢,查《七经楼文钞》里却是没有。我看着这篇文章,想起自己读书的经验,深感到这件事之不容易,摸着门固难,而指点向人亦几乎无用。在书房里我念过《四书》《五经》《唐诗三百首》与《古文析义》,只算是学了识字,后来看书乃是从闲书学来,《西游记》与《水浒传》,《聊斋志异》与《阅微草堂笔记》,可以说是两大类。
至于文章的好坏,思想的是非,知道一点别择,那还在其后,也不知道怎样的能够得门径,恐怕其实有些是偶然碰着的吧。即如蒋子潇,我在看见《游艺录》以前,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,父师的教训向来只说周程张朱,便是我爱杂览,不但道咸后的文章,即使今人著作里,也不曾告诉我蒋子潇的名字,我之因《游艺录》而爱好他,再去找《七经楼文》与《春晖阁诗》来读,想起来真是偶然。可是不料偶然又偶然,我在中国文人中又找出俞理初,袁中郎,李卓吾来,大抵是同样的机缘,虽然今人推重李卓老者不是没有,但是我所取者却非是破坏而在其建设,其可贵处是合理有情,奇辟横肆都只是外貌而已。我从这些人里取出来的也就是这一些些,正如有取于佛菩萨与禹稷之传说,以及保守此传说精神之释子与儒家。这话有点说得远了,总之这些都是点点滴滴的集合拢来,所谓粒粒皆辛苦的,在自己看来觉得很可珍惜,同时却又深知道对于别人无甚好处,而仍不免常要饶舌,岂真敝帚自珍,殆是旧性难改乎。
若是别的读书人读到这篇《读书的经验》,也应该会有同样的感受吧。其实,读书人的经验大概都相同。只不过得自己读书,自己体味出来才行。否则,任凭别人说得天花乱坠,自己总是隔着一层。
版权所有©2006-2019 邹平图书馆制作维护,网站备案号:鲁ICP备16027489号-1鲁公网安备 37162602000359号